“师尊!”
“师尊!”
阿南一边喊一边在院落四周搜寻着,久寻未果,不由得焦急起来。
“又是这样,真不知道她这几天在干什么,动不动就找不见人,问也不说,有病在身的人整天乱跑个什么啊,不知道自己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吗?便是有天大事情也该放下来啊。”
一想到那人近一段时间恶劣之极的身体状况,祂就恨不得···恨不···恨不得啥啊,根本打不过好吗?
“你出来啊!”
“我要生气了。”
“我真要生气了。”
“我真的真的要生气了。”
阿南脸色换了几番,大喊了好几声,一屁股坐在石凳上,闭目休息起来。
“算了,我先歇会。”
阿南明智的选择了歇息。祂天生体质异于常人,敏感脆弱,自小就把药当成饭来吃的,几乎可说是个药罐子,可药石之力怎么补得了胎里带出来的不足。不但如此,常言道是药三分毒,药石并非没有副作用,祂的性命是保住了可身体愈来愈糟,小时候还能跑跑跳跳,到现在稍一运动就汗如雨下,心律絮乱,一副要死的样子。当然,从事实上说,猝死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。
“又该吃药了啊。”
阿南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锦囊,倒了五六粒药和着唾沫吞下。那锦囊大约有半个手掌那么大,红彤彤的,绣着一个倒过来的福字,下端有金色的穗。
“福到·······”
阿南攥住了锦囊。
过了一会儿,祂擦了擦汗,又换了件上衣。
“我知道你听得到,我数三声,立马出现在我面前,把这几天的事情全都交代清楚,不然就别怪我心狠手辣。”
“1!”
“2!”
“3!”
每数一声,阿南就瞅一眼周围。
三声已过,未见人影。
好!
好得很!
阿南恼怒之极,起身就往最大的那间房间也就是储存库走去。
“我动手了啊?”
进入储存库,打开暗门,阿南最后警告了一句,“好啦,好啦,这可算是你逼我的,我是不想这样干的,其实也算是好事,少······酒呢?一瓶也不剩了?好啊,这是早有预谋啊!”
“这个!”
“哇呀呀呀,气死个人啊!”
阿南一看空荡荡的柜子,直气得头发昏,眼前一片黑,赶紧扶墙走了出去。祂到外边见了光,吹了吹风,脑中方才清明起来,这一回复立时就唉声叹气起来。
“你厉害,你厉害,我是服气的,我怎么能不服,你拳头大你说了算,我······”
阿南正垂头丧气着,面前忽然就浮现出一行字。
祂精神一振,一字一句念出来,“我在山巅,速来。--师傅。”
“就当是锻炼。”
“你等着啊,我这就去,千万别走啊!”
阿南叹了口气,大喊一声,又安慰了自己几句,这才穿上风行靴,套上御风衣,驾起风,往山巅飞去。
“诶,有些晕啊。”
不知为什么,阿南刚飞到半空里,就晕头转向的。
祂扶着脖子撑着头,摇摇晃晃的飞着,好半响没回过神来。等回过神来,阿南才发现自己离目的地竟然比原来还远了。
“飞回去!”
阿南本想直奔山巅,好好训一训那人再问一问,可一上天空就改了主意,心道:“你去了又如何,去了她就告诉你了?该说的早就说了,不该说的又哪里会说?纵使说了,怕也是木已成舟,无能为力了。”阿南想到这里,又想起那人近几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,暗骂自己:“你何时竟成了那没脸没皮的人,呼之则来招之则去,她一叫你就急急忙忙地往过赶,怎么不叫人看轻你。”
“她也有错,找了半天不见人,问话也不答,整日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······”
“你还不如拖会儿,看风景,游山玩水,好好的玩闹一番,让她也着急着急,好叫其知道你也不是那种呼之则来招之则去的便宜人。”阿南心里有了主意,就漫无目的的乱飞起来,忽上忽下,忽左忽右,玩得不亦乐乎。
那人似乎忘了祂。
祂故意耽搁了一小时也不见那人催促,索性飞得更高更远了。
“好高啊,那是教堂?”
飞了一阵子,阿南被一栋高大的白色建筑物引起了注意,为了看得更清楚,往更高的地方飞去。那建筑物位于城镇中心,从天上俯瞰像是一个巨大的十字架,无论扶壁、塔、墙面都是垂直向上的,顶部均为尖顶,数十个尖塔就像浓密的森林刺向天空,并且在每个塔尖上都有十字架。
阿南绕教堂转了一圈,粗略地一数,大约有四十好几。
教堂从上而下满饰雕塑,极尽繁复精美。
教堂外部的排水口被做成怪兽的形状,每个转角处的怪兽都各不相同。整个建筑外部分布着雕刻精美的花窗棂、尖拱、壁柱,在阳光下光辉夺目。
看厌了教堂,祂又往城镇的其他地方飞去,有御风衣隐蔽身形,倒也不怕被人瞅到。
不知不觉,天色暗下来。
“诶呀,天黑了。”
“不妙、不妙、不妙······”
阿南急忙火燎地朝原定目标赶去,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,居然因为玩闹而忘记了时间,这不对啊!我可不像其他十几来岁的孩子,哪怕平日里表现的稳重,一玩起来就把要紧事给忘了。
“完了完了,丢人丢大了。”
“师傅为何不叫我啊。这下可好了,倒全成了我的过错了。”
阿南正胡思乱想着,眼前忽地天旋地转。
一处断崖,下边是海。
祂扶着脖子,摇了摇头,再定睛一看,那倚着大树独自饮酒的女子可不就是祂的师傅吗?这一闪一晃的,竟然就跨越了一里多地,阿南心下骇然,嘴上却没好气道:“好了,你都喝了一整天了,快停下吧!”
“你早些叫我过来啊。”
“天都黑了。”
阿南埋怨道,“哪里用得着等我,想喝酒也别在这里呀,一个人,又冷又孤寂的,怪可怜的。”
祂想着,她一个人搁这吹了六个多小时的冷风,顿时心痛不已。
“走吧。”
“回去吧,有什么事情回去说。”
“下次别这样了,你要么就叫我,要么就自己先回去,总之就是不能一个人在这喝闷酒,好像我亏了你似的。”
“你伤势未好······”
阿南唠叨个不停,活像个老妈子。说着,说着,阿南就往女人那边走去,可却被挡了回去。祂愣了一下,又在刚才的地方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,果不其然,被一道无形的空气障壁挡了回去。
“怎么了?生气了?是我不好,不该藏你的酒,可你也有错啊。”
阿南又一次被空气障壁挡了回去。
“喂,你干什么啊,这可一点都不好玩!”
“师尊!”阿南敲了敲屏障,“我快生气了,赶紧撤了这破东西,听到没,装聋啊!喂!”
从开始到现在,巴拉巴拉的说了这么多句,却不见一句回答,阿南有些急了。祂生下来就敏感多疑,一留心就发觉了气氛的异样之处。
不正常。
阿南的心沉到了谷底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着的女人浅酌一口,晃了晃手里的青花瓷碗,“你来了。”
“我来了。”
阿南虽不明所以却也跟着话头答道。
“剑,带着吗?”
“剑?”
“没有带。”祂问道:“是要切些下酒菜吗?”
“是要切东西,但可不是切菜。”
那淡粉色的樱唇开开合合,祂只是看着,呆呆地望着,像是忆起来什么,模糊地眼蓄满了泪水。那泪水晃晃荡荡的,一直在眼眶里打转,可就是不流出来。有什么正在发生,有什么正在改变······
阿南惶恐了。
就在祂说话间,就在祂惶恐的时候,就在祂体会到自己的无力的时候,有什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“是切我。”
“来,来杀我。”
铛!
那声音挺脆的又很低,就像是什么断开了而发出的声音。“很快,很快,这世界就会变得截然不同了。”似乎有人在祂耳边这般说道。
头部传来一阵剧痛,阿南抱着头跪倒在地。
迷蒙中,祂似乎听到了什么,有人在对祂说什么。
他说了什么,我说了什么,我刚才说了什么,我·····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,究竟发生了什么!?阿南努力地去听,第一个字是天,第二个是发,第三个是啥,不对第三个是杀,还有第四个怎么也听不见,好让祂烦心,哦,听见了,第四个、第四个字是机,连起来是······连起来是······连起来是······“天发杀机。”
然后呢?你该说什么?
那人问祂。
你该说······我该说······我该说······
阿南的声音很低而且含糊不清,就像是喝醉了的人的胡话,喃喃道:“我该说,移星易宿。”对,就是这样。
你是谁?祂本想这么问来着,可又听见那人说:“嘘,下一个来了,仔细听。”有了上一次经验,阿南很容易就从那些声音里挑出来那四个字,这一次是地、发、杀、机······
然后呢?那人又问祂。
“龙蛇起陆。”
阿南的眼忽然清明,头痛也像是不存在一般。
“呼!”
祂闭目,深吸了一口气,再睁开眼时,却无端的陌生起来。“人发杀机!”祂看着那女人,声音铿锵有力,道:“人发杀机天地反覆!”
“哈!”
祂垂下头,道:“弟子来了。”
残阳似血。
太阳就要沉下去了,马上就要,看着有三分之二那么多,可也只需要片刻的时间,甚至比那更短,血一样殷红的太阳就将带着那黯淡渺茫的光一同沉入海中。
女人感叹着,“真红啊!”
她将目光投向阿南,“你来了。”
“我来了。”
“噗,噗,奇怪的对话,像小说一样。”
她忽然笑起来,扑哧扑哧地。
“不奇怪。”祂眨眨眼,“一点都不奇怪,对一个刚刚梦醒的人来说。”
“奇怪。”
她也朝祂眨眼。
云是暗红的,略微带着一点亮。天空要更复杂一些,红比云的红要稍淡一些,黑又比云的黑要深一些。那云絮就那么胡乱地飘着,任凭风把它往哪里吹去,就像浮在水面上的被撕裂了的锦缎残片。
海水是黑的,比墨水稍深一些的黑,但又及不上那种不可视的黑暗,很平静,泛着一点点的水波。
祂就在海天之间,像是在漫步,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脚印。
祂走到树下,“抱我!”
“嗯?”
女人饮了一口,“我还以为你很满意。”
“太满意了,因为实在太满意了所以便不满意了。”祂俯身看着她,眉色间很是认真,“你要做得差些,该更好。”
“有时候,人会做梦,好长好长的时间的梦,就连自己也忘了自己在做梦的梦,然后突然地就被惊醒了,梦醒了,可自己没醒,明明自己还没有醒,可手里握着的东西却都没有了,这种感觉,真的是糟糕至极。”
“我要你抱我。”
“好吧。”
她把碗放下连同酒瓶一起推到边上,张开双臂,“过来吧,阿南。”
阿南钻到女人的怀里,不安分地乱动着,一会儿往上爬,一会儿往下溜,有时候趴着,有时候仰着,还有时候是侧着的,折腾了好一会儿,让女人换了好几个姿势,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。
“好小。”
她感受着那呼吸与脉动,“人成长的太慢了。”
祂很安逸地睡在女人身上,头枕在那一对温软的胸部上,双手抱住纤细的腰,咕囔道:“人十一岁只能长到这么大啦,一生下来就能满地跑,一两个月就能拿着刀片上战场砍人玩,到底是什么种族啊?不可能啦。”
“不可能吗?”
她笑笑,更加地抱紧了怀中的幼小生命。
于黎幽王,于万里长屠而言,这怀中之物实在太过纤细,甚至不需用力,只消吹一口气就能将之摧毁殆尽吧。
那是不被允许的。
这孩子被夺走,她只要一想到那种事情就忍不住发狂。
不管是火焰的传承,还是说一族代代相传的最高使命--神的谕令都无法与此物相较。因为这正是我的唯一,不同于历代的万里长屠的独属于我的唯一,渴求并最终得到的宝物。有一天,某一天,你不再属于我,这是不被允许的,是我绝不会允许的事情,我绝对绝对无法原谅存在失去了你的我的存在。
为什么,这大概就是爱吧?
为什么爱?怎么爱上的?她嘲笑自己,笨蛋吗你是,爱啊!就是莫名其妙的,有什么理由呢?如果一定要一个理由,就只能说是命运了吧!
海浪携着海风击打在峭壁上。
她把话语藏在海浪声里,寄托在风里:“知道吗?你是我的唯一,唯一的弟子。”
“你刚才说什么了吗?”
“没呀,是海风的声音吧。”
“冷吗?”
“一点也不,很暖和。”
“剑,带着吗?”
“没有带。”
祂埋首在她胸前,“丢了,再没去找,那种东西,我不喜欢。”
“哎呀,丢在哪里了?那可是很重要的东西,怎么能弄丢呢。”她露出来苦恼的样子,小心翼翼地拍了他几下,“阿南,快告诉我,什么时候,在哪里丢的,我得找到它才行。”
“忘了。”
“真任性呢。”
她似乎有些抱歉的样子。
“人都是任性的,孩子也是。”祂揪住眼前银白色的秀发往下拽,直到她不再提这个话题。
“那要怎么办?”
“不知道。”
“啊呀。”
她虽然脸上一副困扰的样子,可心里莫名的静。
持续数千年的传承/旅途在这里,在我的手里迎来终结。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好。但我不允许,唯独这次我绝不允许,因为这是与我的愿望相背离的发展。我将要得到,我的愿望的完成。
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,我都要得到。
万里长屠的右臂伸向虚空,遥遥一握,就像是捏住了什么东西。
“等等。”
“在这,剑在这里。”
祂急忙拉住那只手臂,从口袋里拿出个锦囊递给了她。红色锦囊上绣着一个倒过来的福字,下端金色的穗中有一根绑着一把玉质的小剑。那玉剑小极了,只有指甲盖那么长。
“啊!”
“好高兴。”她把祂举得高高的,“原来还在的啊!”
“嗯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嗯。”
“那能拜托你吗?”
“嗯。”
祂把那把小剑从锦囊上扯了下来,摊在手心,平举着,然后就见到那剑迎风而长,不多时就变成一把一臂多长的短剑。
祂站起来,单手握剑,看着她。
祂打了个喷嚏。
扑棱!扑棱!那树上的三两只飞燕许是被这声音惊动了,都飞了起来,叽叽喳喳地吵嚷着,结着伴往南方飞去。祂忽然抬头,好像是在看那些燕子。在夕阳天里,它们振翅远行,朝着南方--那个祂曾经客居的地方,有着温暖的阳光和湿润的天气的异乡。
祂想到:
不用多久,寒风就会笼罩北方吧!
凛冬快至,潮汐将退去,那湍急的河流也将冻结吧!
花一转眼就要枯萎。
人亦然。
这场独一无二的旅程一转眼就走到了终点。
不愿旅途就此结束。
我想继续,还想和她一起生活。
在这场令我颜面尽失的故事中,我所想要守护的,确实只是一场欺瞒,并非是听从星辰的指引,而是任由力量将你我支配,但我仍想继续下去,即使穷途末路,我也不甘心就此结束。
我想继续活下去。
我要与命运斗争,撕咬牠,直至伤痕深可见骨,再无法被抹去。
但是,现在我要屈从在你脚下,完全的臣服。我必将顺从命运。我必将放弃斗争。我必将折磨自己而讨你欢欣。我必将实现你所愿的!
祂望着她,将剑刺下。
玉剑化作光散去,与祂初次的告白一同消逝在风中,“因为我还深爱着你。”
师与徒。
剑。
传承的意愿。
当三要素齐聚,古老的仪式便在这里发动了。
死,要来了!
将生命夺取的苦痛回荡在万里长屠的胸口,灵魂也为之震颤。她高兴地摸着弟子的头,不停地夸奖着,脸上满是幸福的表情。真的是,人竟能流露出如此幸福的表情呢?
咒符于心核的深处伸出枝桠。
枝桠顺着血脉,朝四肢百骸延伸。
她知道。
当这些枝桠走到尽头,从她的存在上夺走所能夺走的一切。那便是回返之时,而当所有的分支都回到源头,就是她生命的尽头。
“了不起,了不起。”
竭尽刹那的生命,她喃喃道:“阿南,不要害怕。”
“嗯。”
“不要害怕,阿南。”
“嗯。”
“爱他,深深地爱你的师父,永远地,但不要有依附,杀了他,不要害怕,抛弃他,不要害怕,让他在你心里消失,不要害怕,让他在你里面消融,最后,最后的最后,只有那如水晶般纯粹的你被留下来。”
“这就是传承。”
“不要害怕···所以不要害怕···不要害怕,因为从、这以后,我将永远不离开你,无论生与死······我一直都在,所以不要害怕,你并不孤单。”
“嗯。”
“困了,我睡了。”
“嗯。”
她在幸福的梦里,安详的睡去,怀抱着她唯一的宝物,笑着,像最美丽的花。
“我也困了,一起睡吧,师傅!”
夜色渐起,祂蜷缩在女人温热的怀里,静静地入睡。
风停了。
那身影融化在夜色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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